死是怎么样的？蕴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，但她已经尝了上百遍的死亡的滋味，这不像是睡觉，困倦后闭下眼睛后意识游离肉体，这也不像是晕倒与昏迷，灵魂没有逃避躯壳，依旧是沉醉皮囊之中。
如今，倒在血泊里，蕴宵没有任何的恐惧，她想起来自己到底是谁，自己要做些什么，人们常说在死之前会回忆到清醒时都无法记起的回忆，现在想想竟然是真的，自己是龙，是天界的神龙，是龙祖幺儿，只是因为父亲犯错，害得全族遭罪，蕴宵不知道父亲犯的是何种错事，她只知道天帝大怒，而整个龙族被他一句话，打入九幽永生永世，这只是惩罚的一种，对于亲族，对于父亲的血脉，对于他的亲朋好友有另一种的惩罚方式，那就是打入轮回，感受轮回苦痛。
蕴宵回想起来觉得自己竟然有些幸运，那掌管刑法的仙君居然会看在自己幼小，只允十世轮回，似乎只要过上十世方可解脱。
这所谓的轮回不是打入凡间那样简单，轮回似一个梦境，是某些天神铸造的，不是被打入凡间，是要被打入这些梦境。
梦境之中的自己会忘记所有的过往，容貌、性别、修为等都会变革，是成为另一个人。
十世轮回，这是第一世，而这第一世她已经历经百次也未进入第二世，蕴宵原以为这很简单，可到死的时候才发觉，这不过是悲惨之中的一丁点怜悯罢了，她要破境，可她没那实力，只要将要死的时候，她才有以往的记忆，这很难，她的脑海里全是自己将死之态。
死亡到底是怎样的？她依旧答不出来，脑癌死了这么多次，蕴宵渐渐闭眼，她累了，不止是身体上的累，还有心上的累，她不愿再想有的没的。
蕴宵感觉自己是一尾游鱼，置身在春江暖水被温柔地裹挟，耳边是起起伏伏的水声，眼前是一片模糊正逐渐转向清晰。
“殿下！”
她的耳边似乎有人呼唤着自己，可她已经没有力气回应了。
“殿下！”
自己是一条游动在破碎银河里的鱼，身上沾满了无数灿烂星子，带起一片光华在这黯淡的天上，蕴宵不愿醒来，任凭耳边的呼唤愈发急促强烈。
但突然一阵痛意是让蕴宵那涣散的意识又聚集起来，呼吸开始平稳起来，她嗅到了一股青草芳香，不是血味，不是腥味，有清风吹着，倍感安逸。
她突然睁开眼，一片绿意占据了视线，蕴宵正趴在绿色原野上，自然的气息包裹着她。
“殿下。”那道声音柔和了下来，如吹拂在身上的清风，许是自己醒来，也不在焦急了，略微颓废的声音让蕴宵爬起，她在疑惑自己为何没死，她在疑惑叫自己的人是谁。
她看了看四周，绿意盎然的地，无比湛蓝的天构成的世界，只有少许的清风点缀。
她记得，这是哪，自己又要重开一遍了，但记忆没有消失，她记得所有的事情。
“殿下。”那道声音越来越近，也越来越平静，清风同声音灌耳，蕴宵再次找寻声音的源头。
风还在吹着，她瞧见了一直乘风蹁跹的蝴蝶，是这颜色寡淡的世界里最为鲜艳的一抹颜色。
它摇摇欲坠，如不是这风，怕是要落下，蕴宵伸出手指，洁白而又纤细，那只漂亮蝴蝶像是有灵一般慢慢地落在她的手指上。
“殿下。”
她听见了，她眯着眼瞧着食指上的蝴蝶，是欣赏，也是揣测，更是疑惑。
“殿下，我是您的仆侍。”
蝴蝶，的确是蝴蝶，蕴宵眼睛睁大，“你怎么说话的？”
“我说话只有您听得见，我是主人派来协助殿下破境的。”
“主人？是谁？”
“龙祖。”
“父亲…”蕴宵怔了怔，“他怕是自己都自身难保，竟然还想着我。”
她勉强一笑，无奈地说着，蕴宵不怀疑蝴蝶的话语真假，她没有精力去猜测，况且是假又如何？连她自己都不知道。
“我记得事儿，是你的原因吗？”
手指收到眼前，她认真地看着停驻在手指上的蝴蝶。
“是的殿下，我努力八十多遍，这是第一次成功。”蝴蝶扇了扇翅膀，似要飞走，“希望殿下可以成功破境。”
八十多遍？可我死了一百二十三次了。
“这境怎么破？”蕴宵小小声问着，她坐在草坪上看着手指上的蝴蝶。
“杀死构境之人。”
“什么意思？”
“这个轮回就是梦境，而这梦总要有个主人才能做出来，殿下需要做的是杀死那个做梦的人。”
话语简短，蕴宵听闻点了点头，她懂了，“只要让那人死了，我就算度过这个轮回了吗？”
“难怪…”蕴宵喃喃自语，她也没在看蝴蝶，“难怪我逃不出…”
蝴蝶从手指上飞离，爬在蕴宵的头上。
“殿下，不要自暴自弃了，要努力破境。”
“我尽量。”说着，她是毫无防备地躺在草地上，天上的阳光并不炙热，风很轻，光很柔，心神恰意。
她闭着眼，回忆着自己经历的一切。
在这个轮回里，自己是一条青蛇妖，一条有着奇遇的妖精，从未修炼过，只是得了某位修仙者飞升时的福泽，开了智，从一条蠢笨的竹叶青变得有智慧。会思考，有想法，不再是被本能驱使的傻货。
有了灵智，自己就开始了修行，她一直记得那日恩人飞升时的光景，她不知道该怎样描述与形容，但那样的辉煌永远烙印在了心尖，我也要飞升，我要当神仙！
蕴宵记得自己拜访山川异域，只为了求名家指点自己，遇到好说话的那是幸运的，遇到不好说话了，被痛骂一顿也只是轻的，严重的是要斗法一番。
蕴宵还记得自己从未伤天害理，她从未作恶，一直是勤勤恳恳的修行，可能这与自己被孵化在道观的缘故，沾了点道韵。
可最后还是打破了，自己见着一个凡人，她的体内有金丹，虽不知为何有着，但只明白吃下会大涨修为。
可那人不是凡人，是天上的帝姬下凡历劫，感受八苦，想来与自己有些像呢。
只是她有人罩，自己没有。
当自己出手时，天上的神仙显现诛灭自己。
她一直轮回这件事儿，从未逃脱，像是一个圆，不管落在哪，都逃不出去这范围。
“殿下，那身怀金丹之人便是这境的源头。”
蕴宵听后叹了口气，“我知道，这么多次，我也该明白是谁了，但我该怎样杀她？虽然她是凡人，可我只要动手，那些神仙必要出手杀了我。”
“那些神仙不管她死活，他们是怕你毁了她的金丹，这是她的根本。”蝴蝶的话语轻轻传来，“但殿下如果只是杀了正在历劫的她是破不了境的，你需要彻底，完全的杀死身为帝姬的她，而不是凡人的她。”
蝴蝶的话语是在解释，但它的解释是更加添堵，原以为只是走上几步的事情，如今才知道要让自己上天，自己不是龙，只是蛇，一直普普通通的蛇，又怎么可能上天呢。
“好难好难…”
“我会帮殿下的。”蝴蝶的话语响在她的耳畔，“殿下如果自暴自弃，怕是要永远困在此轮回。”
“碌碌无为也好。”蕴宵道：“但我还是想回去。”
“走一步，看一步吧殿下。”蝴蝶安慰道：“船头桥头自然直不是吗？”
蕴宵看着湛蓝的天，瞧着那丝丝白云如同棉絮。
“我会杀死她的，大不了再来一次，大不了下次我努力修行杀上天界把她杀了也一样。”她用着玩味的情调说出轻松的话语，话语之中却有严肃与认真，她在掩饰自己的无奈。
蕴宵没有底气，哪怕她有着记忆，依旧无可奈何，自己还是什么都做不了。
“该下江南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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